晚上的调查所无比寂静,但仍然灯火通明。偌大的会客厅只有Lukas一人,他坐在一把椅子上,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,一只手放在大腿上,另一只手臂随意地靠在桌沿。
一阵脚步声传来,有人走近了调查所。Lukas似乎早就料到了,头都没抬,问道:“调查所新来的法医?”
“对的。”回答的是一个女声,普通话不怎么标准,“初次见面,Lukas探长,我叫Carol。听名字以为您是西方人,没想到是中国人。”
Lukas终于抬起头来看了Carol一眼,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,道:“坐吧。”
Carol听话地坐了下来,双腿收到了椅子腿后面,十指纠缠在一起。
“欧洲人吧,需要用英文交流吗?”Lukas问这话时手在轻敲着桌子,
“不用不用,”Carol摆摆手,“我在中国待过很长时间,学过中文,只是口语不太标准,正好练习练习。”
“好吧,Mammon招的法医,估计也不普通吧,说说看,你有什么特殊之处。”
Carol吐了吐舌头,“我能用肉眼直接看到EVE粒子,探长的EVE粒子是银色的,您是银型?”
“是。”Lukas的脸色有些不自然,同时停止了敲桌子。
调查所再次陷入死寂。
良久,Carol打破了沉默,她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作为一名银型,您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呢?”
“你想听?”Lukas盯着Carol,Carol被看得有些发毛,不禁低下头来。
Lukas把原本放在大腿上的手也放上了桌子,刹那间,会客厅的灯灭了,一片漆黑。
Lukas点上了一支烟,烟头的火光是黑暗中仅存的光明,Carol忍不住看向了火光,一阵烟味袭来,她皱了皱眉,但并没有说什么。
“自我记事起,我就是跟着Mammon长大的,一开始,我以为他就是我的父亲。”Lukas吸了一口烟,开始了叙说。
“我再长大点,Mammon就告诉我,我的亲生母亲在生我时难产死掉了,是我的父亲把我托付给他抚养的。”Lukas轻掸烟头,火花飞溅,Carol的目光不禁随着火花运动。“当时我还小,只是没由来的心酸,和一种淡淡的孤独感。”
“本来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,但十岁左右时,Mammon忽然给我请心理医生,说要给我疏导心理,我自认为没有任何心理问题,但既然请了,就看看吧。”Lukas停顿了一下,“所谓心理疏导只是一个幌子,他是要催眠我。最初的几次很顺利,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,随人摆布。”
“他为什么要控制你呢?”Carol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,问道。
“别急,慢慢听。”虽然说话被打断,Lukas也不恼,继续说了下去。
“我发现不对时,是因为我看了看之前的日记,日记所记载的与我记忆中的事有诸多不符,我本以为是我记得不太清楚,但随着我的翻阅,我逐渐找回了记忆,同时发现了心理医生对我的催眠。”
“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受人摆布,我在自己最爱看的书中夹上提醒自己的纸条,以便自己及时看到。后来的几次催眠,我都有意识地防范着心理医生的一举一动。也许是Mammon请的心理医生不够专业,没过几天他就无法完全催眠我了,我一边假装催眠,一边观察他的行为,试图学习。”
“心理医生自然也发现了,他告诉了Mammon,Mammon这才告诉我,他说我不同于常人,身体携带大量病毒病菌,稍有不慎可能传播到外界,催眠是为了让我潜意识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,然后失去这种能力。”
“Mammon发现了我对催眠的极大兴趣,便请来了精通此道的人来教我,几年后,我基本掌握了催眠。”
“我开始尝试自我催眠——为了控制我那讨人烦的能力。没有成功,那些病菌的传播几乎是不可控的。当我以为自己不可能控制这种能力时,忽然发现,我在与别人交往时,害怕别人因我受到伤害,能力会被约束。于是我离开了Mammon的住所,开始交一些朋友,慢慢地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能力。”
“我的朋友有时会聊起与父母有关的话题,每到这时,我都会默默隐藏自己。不知为何,我开始寻找自己的父亲。”Lukas嘴角抽搐了一下,继续说道,“仅凭Mammon的描述在茫茫人海中找人谈何容易,但我偏偏就在一家酒馆寻到了他。他当时浑身散发着酒味,我觉着与Mammon的描述很像,便主动与他交谈。当我表明身份后,他愣住了,盯了我一秒后,开始大声咒骂我,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,我大致明白了:我母亲的死并非难产,而是我的能力所致。我在出生后差点被他溺死于河中,是Mammon救下了我。”
“他骂的越来越狠,眼睛赤红,忽然扔过一个酒瓶砸中了我的头,血从我的额头上滴了下来。”说这话时,Lukas眯起了眼,舔了舔嘴唇。
“我压抑着怒火,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,走过去拥抱了他,他暴躁地推开了我,他不知道的是——我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病菌,足以致死,几天后,他就因急速恶化的肝炎而死。”
停顿了一下,Lukas慢慢开口道:“Carol,我是一个杀人犯。”Carol不由得一滞,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
“后来,我又回到了Mammon身边,对心理学和模因学进行了研究。再后来,我们开了一家调查所,对,就是这间。”
Lukas站起身来,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,便把烟掐灭,正对着Carol吐出了烟雾,Carol的眼睛被熏得睁不开来,这时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,
“睡吧,醒来就都忘了。”Carol瘫在桌上,沉沉的睡去。
灯亮了。Lukas也离开了会客厅,他所没察觉到是,一双眼睛注视他的离开。